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生成、特质与价值

中华民族发展的历史，实质上是中华文明形成和演进的历史。中华民族创造了灿烂文明，灿烂文明也成就了中华民族，中华民族的历史地位源于中华文明对人类文明发展的独特贡献和深远影响。习近平总书记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对中华文明的突出特性进行了系统总结和概括，并提出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任务，这是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的使命和追求，也是中华文明未来发展的方向和目标。厘清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生成、特质与价值，直接关系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的目标定位和路径选择。

01、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生成

文明生成是长期积累的历史过程，也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中华文明历经五千多年的创造与积累才完善其体系、成就其辉煌。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相对于中华民族传统文明而言的，是处于成长和发展过程中的文明，是基于中华民族传统文明而生成的文明，中华民族传统文明和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构成中华文明的整体。

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在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过程中生成的。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生成需要科学理论指导，马克思主义是人类优秀文明成果的结晶，为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生成提供方向引领、价值遵循和理论指导；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生成需要立足中国的历史积累、文化传统和现实国情进行创造，中国具体实际、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成长的土壤。“两个结合”既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根本方法，也是开辟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内在规律和成功密码。“两个结合”的过程，也是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生成的过程。这一过程“把马克思主义思想精髓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精华贯通起来、同人民群众日用而不觉的共同价值观念融通起来”，既夯实了马克思主义的东方文化根基，又激发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生机与活力，造就了新的文化生命体。由此，使马克思主义成为中国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成为现代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理论成果成为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核心组成部分，特别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形成及其指导地位的确立，彰显了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主体性。“两个结合”筑牢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文化根基，打开了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创新空间，使创造新的文明形态成为可能、成为现实。

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在推进中国式现代化过程中生成的。现代化的本质是文明创造和文明转型，现代化的过程是从传统农业文明向现代工业文明、信息文明转型的过程。中国式现代化就其本质而言，是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创造和积累，中国式现代化的过程是适应世界现代化潮流和人类文明发展趋势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过程。中国式现代化赋予中华民族传统文明以现代力量、时代特征，中华民族传统文明赋予中国式现代化以深厚底蕴、文化根基。中国式现代化是赓续传统文明的现代化，而不是消灭传统文明的现代化，是文明更新的结果，而不是文明断裂的产物。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内在要求，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生成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成果。

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在巩固中华民族共同体过程中生成的。共同体是人类存在和发展的社会形式，也是文明创造与传承的社会基础，这种共同体包括人群共同体、民族共同体、多民族共同体、国家共同体，乃至全人类共同体。中华文明是在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形成多元一体格局过程中创造的，各民族为中华文明的形成和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回溯多民族统一国家形成发展的历史，先后经历先秦、魏晋南北朝、晚唐宋辽金元和明中叶到近代四次民族大融汇，形成了各民族共同的血缘认同、文化认同、历史认同和政治认同，造就了中华民族共同体。与此同时，形成了特征明显、标识明确、思维独特、价值稳定的中华文明，并使之成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文化规定性与文明标识性，保障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文化延绵和中华文明的时间连续性。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在巩固中华民族共同体过程中生成的，是各民族共同创造、传承的结果，既融汇了各民族文明的精华，又超越了各民族文明的具体形态，是中华文明的新形态，标志着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进入新的历史阶段。

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过程中生成的。人类文明是在应对挑战和危机过程中生存和发展的，一种文明能否生存、发展和延续，取决于其能否有效适应自己的生存环境和应对时代变迁提出的挑战。在汤因比看来，文明的成长是不断回应新挑战并取得成功的过程，“文明成长的动力来源于挑战激起成功的应战，应战又反过来引发新的挑战”。挑战与应战的变奏，促进了文明的成长和发展。当今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国际力量对比和国际体系、国际关系深刻调整，世界进入新的动荡变革期。中国共产党是具有国际主义情怀和担当的马克思主义执政党，面对世界格局的变化，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主张，为变乱交织的世界指明发展方向，为国际体系、国际关系的建构提供新的范式选择，为人类发展提供中国方案，赢得了国际社会的广泛认可。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是无根由的凭空想象，而是建基于新型文明形态之上的命运共同体、文明共同体，具有明确内涵和目标。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对新的文明形态提出了诉求，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伴随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而生成，蕴含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既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文明支撑，又赋予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国际意义。

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生成的内在机制、实践基础、社会基础和时代诉求，使其具有广阔成长空间、发展前景和多元文明特质、文明价值。

02、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特质

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既蕴含中华民族传统文明的突出特性，又具有新时代的文明特点和文明气质。从中国共产党团结带领人民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理念、实践和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样态来看，其特质可概括为五个方面。

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坚持人民至上的文明。文明是人类实践活动的创造和积累，是人类实践智慧的理性总结和升华。坚持人民至上是中国共产党的根本价值立场，对于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而言，这一价值立场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尊重人民主体地位，依靠人民主体力量。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是中国人民创造的”，人民是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的主体，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有赖于全体人民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的充分发挥。二是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植根人民生产生活实践，人民生产生活实践是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成长的沃土。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在人民生产生活实践中创造的，人民的实践经验、实践智慧是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生成的源泉。三是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的目的在于满足人民的文明诉求，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尊重人民愿望，顺应人民对文明的期待和诉求，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使全体人民共享文明发展成果，通过文明进步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创造条件。人民至上体现了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价值取向和价值追求，诠释了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发展目的，也是中华民族现代文明较之中华民族传统文明的最大区别。

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协调发展的文明。文明构成要素是否协调与平衡，直接关系文明发展的程度和效能，文明的生命力、影响力与文明发展的协调性、平衡性密切相关。如果文明构成要素出现短板，就会产生“短板效应”，导致文明的衰落和解体，这已为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所证明。中华文明之所以延续至今，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中华文明内部各构成要素相互支撑，形成了一个有机整体和稳定结构。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尤为注重文明内部各构成要素的协调与均衡，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目标定位、“五位一体”的总体布局，表明中国共产党对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协调发展、全面提升的文明追求。

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创新发展的文明。中华民族是勇于创新、善于创新的民族，中华文明生成和发展的过程是不断创新的过程，通过创新实现文明的传承和更替，创新性是中华文明的突出特性。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创新能力，从根本上影响甚至决定国家和民族前途命运。”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在创新中形成的，创新是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精神特质和发展动力。人类文明的发展具有继承性，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只能在传统文明基础上进行，脱离传统文明，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就失去了“根”，既无法生成，更难以发展。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传承不是固守传统，而是传承与创新的有机统一，守正不守旧、尊古不复古，通过创新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转化、发展，赋予传统新的内涵和价值，以活化传统、超越传统，彰显传统的当代魅力；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应对时代提出的各种挑战靠的是创新，通过理论、实践、制度、文化创新以及其他各方面创新，化解矛盾、应对挑战，解决时代提出的各种问题，形成新的文明形态；科学技术创新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动力，通过科学技术创新生成工业文明和信息文明，实现中华文明的现代性转型。

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兼收并蓄的文明。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文明尽管难有优劣之分，但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却是不争的事实，用人之长、补己之短，促进人类文明共同发展，是人类文明交流互鉴的动力，也是人类文明发展的本质要求。文明交流形成文明比较，通过文明比较意识到自身存在的所短和他者拥有的所长，从而产生文明互动、借鉴他者的文明自觉。同时，文明交流互动有利于彰显文明的价值，“文明的价值和生命力不仅在于本体，更来自与其他文明间的交流和互动影响”。包容性是中华文明的突出特性，中华文明在形成发展过程中，对域外文明始终保持开放态度，先后借鉴吸收了南亚文明、中亚西亚文明和欧洲文明的有益成分，通过本土化改造，形成了新的文明构成要素。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在全球日益开放、交流更为便捷、互动更为频繁的背景下形成，一方面坚持不忘本来，充分发掘、继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资源；另一方面吸收外来、面向未来，坚持以我为主，借鉴吸收人类优秀文明成果，实现民族性与世界性的有机统一。

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和平发展的文明。文明发展道路、发展方式的选择，取决于文化传统、民族性格和国家性质、世界格局。西方资本主义文明发展过程中，充满侵略和剥削、武力和血腥。中华民族崇尚和平、和睦、和谐，没有对外侵略扩张的文化基因和历史传统，中华文明具有突出的和平性，其形成和发展主要依靠中华民族自己的辛勤劳动和实践创造。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伴随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历史进程，信守平等互利、合作共赢的国际关系准则，在发展自己的同时，给世界带来发展机遇、提供发展平台，促进人类共同繁荣和进步。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推动世界和平发展、维护人类文明多样性的文明形态。

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一种全新的文明形态，是蕴含中国共产党根本价值立场、传承中华文明突出特性、体现中华民族性格和中华民族精神、适应时代发展潮流和文明发展趋势的文明形态。

03、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价值

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生成及其特质，具有独特的文明价值，对于促进中华文明现代性转型、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推动人类文明发展、塑造国家民族政党现代形象将产生深远影响。

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促进中华文明的现代性转型。西方资本主义发展开创的现代性文明，将人类文明划分为前现代性文明与现代性文明，中华民族传统文明是前现代性文明的一种。自古以来，中华文明按照自身逻辑演进发展，一度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文明。但鸦片战争以后，当西方工业文明兴起之时，中华文明未能随时代发展节奏实现现代性转型，导致从辉煌顶点走向衰落，使人民蒙难、文明蒙尘。究其根本原因，在于中华文明本质上属于前现代性文明，无法抵挡现代性文明的冲击。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中华民族传统文明的延续，它在使中华文明保持原有突出特性的同时，克服了中华民族传统文明的历史局限，赋予了中华民族传统文明生机与活力，确立了现代工业文明、信息文明的主导地位，促进了中华文明的现代性转型。

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奠定文明基础。中华民族历史上的辉煌在于中华文明的创造，中华民族对于人类历史的贡献在于中华文明对于人类文明发展的贡献。从历史来看，中华文明对于欧洲启蒙运动产生了重要影响，莱布尼茨、伏尔泰、卢梭等启蒙思想家都从中华文明中汲取思想智慧。西方资本主义制度的产生，也与火药、指南针、印刷术在西方的传播及其功能的增殖有着密切关联。鸦片战争以后中华民族的衰落实质上是中华文明的衰落，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内在包含中华文明的复兴。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团结带领人民进行的革命、建设、改革实践，实质上是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的实践。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两大奇迹”是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的奇迹。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奠定文明基础。

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为人类文明发展提供新的样态。人类文明发展是一个不断演进的历史过程，资本主义文明取代封建主义文明是一大进步，促进了生产力发展和人类文明进步，开创了世界历史。然而，资本主义文明以资本为中心，过分追求利益最大化和物质享受，导致物质文明、精神文明畸形发展和人的异化。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社会主义的文明，遵循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逻辑，实现了对资本主义文明的超越，为人类文明发展提供了新的选择、注入了新的动能，加速了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进程。如此，中华民族现代文明超越了民族国家视界而具有世界历史意义。

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为国家、民族、政党形象建构提供文明支撑。文明发展对于国家、民族、政党形象建构具有表征意义和支撑作用。对于国家形象建构而言，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体现了国家对现代文明的追求，表明了国家的文明创新能力、文明发展水平和文明传播能力，为国家形象建构奠定文明基础。对于民族形象建构而言，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表明了中华民族的文明追求和文明发展目标，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奠定文明基础，为巩固中华民族共同体提供文明支撑。同时，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有利于提升中华文明的国际影响力，彰显中华文明的国际意义。对于政党形象建构而言，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表明中国共产党作为执政党的文明追求、文明担当和文明创造能力，表明党的历史自信、文化自信、文明自信达到新的高度，表明党在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基础上推进文明创新的历史自觉性、历史主动性达到了新的高度。

“文明只能在长时间段中进行研究”，探讨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既要基于历史，更要着眼现在和未来。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意味着中华文明发展进入新阶段，展现了中华民族的发展愿景和中华文明的发展前景，开启了人类文明发展的新阶段，将深刻影响人类文明发展进程，改变人类文明发展格局。（作者：陈金龙 华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